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5 18:54:03

【短篇动物故事】最后的悲鸣(阿蒙森南极探险队中的一只雪橇犬的独白)

本帖最后由 喜乐蒂乐乐 于 2025-9-26 12:24 编辑

最后的悲鸣
——阿蒙森南极探险队中的一只雪橇犬的独白

作者:喜乐蒂乐乐

我叫艾尔扎克,是一只高大雄壮的北极爱斯基摩犬,我拥有一身洁白如雪的绒毛和一双清澈如水的冰蓝色眼睛。我来自北极格陵兰大陆,那个常年漫天飞雪的寒冷世界便是我的故乡。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里冰封雪域的极寒世界就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没有哪里比家乡的冬夜更寒冷,没有什么比掠过冰原的寒风更刺骨。

直到那个身形高大的人类把我和近百位小伙伴一起带上了一艘巨大的轮船,航行了无数个日夜,来到这片被遗忘的大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错了。

我前脚刚刚踏上这片失落的大陆,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这里似乎跟我常年生活的地方一样——漫天飞雪,冷风如刀,乍一看,与家乡的冰雪世界并无二致。但我很快便感觉到,这里的冷,其实和家乡完全不同。家乡的冷是充满生命力的,那里的空气中总是飘着淡淡的海鲜的味道,还有北极熊、白狐狸等动物留下的踪迹,远方同伴的嚎叫声也总是在不经意间传来。而这里的冷,是一种骇人心魂的死寂,一种纯粹的、却能吞噬一切的虚无。除了我们和领头的人类,以及海边寥寥几只站立着的的、形似大肥鸟的奇怪生物外,周围再也没有任何熟悉的动物的踪迹。空气干燥得像刀子,每一次呼吸都割得胸口生疼。太阳在地平线的远端只露出半截,暗淡的橘红色阳光倾洒在惨白的地面上,却带不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我震惊了,原来北极之外,还有一个比那里更加严酷的白色地狱。

领头的人没有给我们太多适应这里的时间,下了轮船、扎营后不久,我们就踏上了望不到终点的征途。近一百只最强壮的同伴,拖着沉重的雪橇,向着那片无尽的白色深处进发。

起初,我们还能彼此嘹亮地嚎叫,偶尔还有一些飞鸟和走地鸟路过,我们相信在人类的带领下,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但很快,现实就给了我们拦腰一棒。这次我们的雪橇队伍,日复一日地行走在茫茫的白色世界里,眼前的景象从未改变。这里没有山丘,没有岩石,没有其他人类,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原。随着继续往白色深处走去,甚至连那些仅有的鸟类也不见了,四周再也没有一丝其他动物的生机,只有白色,无边无际的白色。这单调的白色仿佛有一种魔力,慢慢抽走了我脑中的所有思绪,只剩下麻木而机械的迈步。

这里的雪如沙砾一般,踩下去总是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每走一步,都磨得我脚掌生疼。终于,我的脚掌再也承受不住粗糙冰晶的不断摩擦,我注意到殷红的鲜血顺着我爪子上的肉垫渗出,温热的血几乎在瞬间就冻成了黑色的冰渣。

绝望是从第一个同伴倒下时开始蔓延的。

我记得他叫奥拉夫,是一头强壮的黑色北极犬,在北极故乡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冲向食物。那天,他只是在一次休息过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我们围着他,用鼻子拱他,但奥拉夫始终趴在冰冷的雪地上一动不动,耳朵耷拉着,双眼皮无力地垂下。我们发出悲伤的呜咽,但人类的眼神冷酷而平静,只见领头人拔出一个叫做“手枪”的铁器,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鲜血从奥拉夫的脖颈瞬间涌了出来,他那温暖的身体从此永远地静止了。

我们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但这一次,它来自我们自己的队伍当中。

最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注意到领头人在和另一个同伴低声交谈,没过多久,奥拉夫的身体便被无情地分割,成了我们果腹的晚餐。

我踌躇着,不想进食,但饥饿的本能终于还是战胜了悲痛,我吃下了同伴身上的肉,我感受到胃里在翻江倒海,那一刻,我看到所有同伴眼中都闪烁着一种比寒冷更刺骨的东西——恐惧、悲伤,和一丝对人类领袖的信任开始崩塌的裂痕。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不再是一支强壮的雪橇队伍,我们变成了一支移动的口粮。

布布、维克托、玛雅……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个矫健的身影,接连倒在我们前进的路上。队伍越来越短,队友越来越少,心也越来越沉重。白天,我们就日复一日地前进,拉着沉重的雪橇,在这单调而冰冷到令人发疯的白色里跋涉,不辨方向地往前走着;夜晚,我们就蜷缩在一起,不再高声嚎叫,只剩下低低的、像是在哭泣的呜咽。

我们看着彼此,眼神中充满了疑问: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我们所追寻的那个目的地,真的存在吗?它值得我们用一个个兄弟的生命去交换吗?

“为什么?”我呜咽着问呼啸的寒风。

“值得吗?”我空洞的眼神望着茫茫大地。

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每天跟着雪橇的轨迹,跟着前面同伴的背影迷茫地向前走去。

令我们始终感到奇怪的是,尽管我们已经付出了诸多同伴的生命,但人类的意志却似乎从未动摇。他们的步伐始终那样坚定,仿佛他们的眼睛能够看穿这片白色的虚无,看到我们看不到的终点。

在历经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之后,终于,我们抵达了那个地方。

这是一片并无特殊之处的雪地,茫茫的白色跟这一路走过来的情形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便是这里更加的寒冷。我们在故乡赖以生存的厚厚绒毛,在这里竟变得形同虚设,我们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着,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硬撑着,生怕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但奇怪的是,那个领头的人类和他的同伴们忽然开始欢呼。他们插上了一面旗帜,那面小小的、彩色的布在惨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吗?就这样结束了?在茫茫的白色世界里苦苦奔袭数十日、忍受了地狱般的折磨、甚至牺牲了三十多个同伴的生命,就仅仅为了在这没有任何生机的、冰冷的惨白色世界里插上这面普普通通的旗帜?

我们不理解人类的动作,我们只是趴在雪地上,感觉像趴在一块巨大而冰冷的墓碑上,怔怔地望着那面旗子。我们没有欢呼的力气,也没有欢呼的心情,更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欢呼的。

幸好,领头的人类没有让我们在这如同冰窖般的地方耽搁太久。回程的路,因为雪橇变轻而快了很多。但空气仿佛变得更冷了,每一次拉动雪橇,那份空荡荡的感觉都如同鞭子般抽在我的心上。悲伤弥漫在心头,比飘落的霜雪更加冰冷。曾经,布布就在我的左边奔跑,维克托总是在休息时用脑袋蹭我的脖子,奥拉夫经常带我们去追寻海豹的印记。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可我们不敢停下脚步,我很害怕只要停下来,又有同伴再也站不起来。

当我们终于回到海边的基地、相对温暖的海风再次拂过我的毛发时,我的心终于落了地,我们回来了!从那个寒冷而死寂的白色地狱里回来了!

迎接我们的是丰盛的食物、无尽的温暖和人类的赞誉。他们称我们为“英雄”。

可营地里的欢腾始终属于那些人类头领们。我们这些活下来的雪橇犬,并不理解什么叫“英雄”,我们只知道,我们失去了几十名同伴,我们只是静静地趴在一起,互相舔舐着彼此冻伤的耳朵和磨破的脚掌。空气中没有欢快的吠叫,只有沉重的喘息和低低的悲鸣。出发时浩浩荡荡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寥寥十余个疲惫不堪的身影,空旷得可怕。

夜晚,我蜷缩在营地里,久违的暖风包裹着我,但我却感觉比在北极的故乡中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寒冷。我抬头望着极地的星空,璀璨依旧。我记得,古老的神话传说告诉我们,只要一个人睡着了,当他在梦里想念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天上就会亮起一颗星,所以夜空中才会出现群星璀璨的银河。那些星星,是否也看到了奥拉夫最后的眼神?是否也听到了布布的悲鸣?是否也记录着维克托、玛雅……的一生?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样,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活下来了,我是胜利者中的一员。但当我闭上眼睛,我看到的不是那面人类插在雪地上象征着胜利的旗帜,而是一个个倒下的同伴的身影,以及他们的肉体被分食时我们这些幸存者的麻木。

我们的胜利,是用同类的血肉铺成的。我们终究只是一群失去了灵魂的幸存者。

寒风从南极大陆的深处吹来,我抬起头,冲着那片让我永生无法忘记的白色地狱,发出了最后一声悠长的而悲伤的嚎叫。我的悲鸣在空旷无垠的极地世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但这是我唯一仅能做到的、为那些永远地留在那可怕的白色地狱的伙伴们唱的最后一支安魂曲。

(全文完)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5 21:20:04

想起了以前看的一个故事,我读的是《上海故事》上面的,下面是网上复制的版本

烈马嘶鸣
热度 1已有 615 次阅读2011-2-22 15:57 |

(一)问题很严重



早春的一天中午,在中方D哨面积不大的会客厅里,端坐着一位来自俄方边哨的长官。这位名叫沙布什耶夫的中尉连长深目高鼻,神情严肃地盯着接待他的关如山关连长。关连长笑着问:“中尉同志,你所说的问题有那么严重吗?”

“非常严重!作为老朋友,我提醒你,你应该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沙布什耶夫操着流利的中文回答。这是什么地方,关如山当然清楚。D哨建在江东六十四屯的最前沿,而江东六十四屯又是中俄边境上的一个最为敏感的地带。早在1900年7月,野心勃勃的俄军便越过精奇里江,对当地居民大肆杀戮,强行圈占领土。数千名中国居民扶老携幼,逃至黑龙江边。不料俄骑兵穷追不舍,一时间弹飞如雨,血染黑水。这便是耸人听闻的“江东六十四屯血案”。后来,因国界分歧,双方又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直到今天,中俄疆界的划分在这儿依旧没有定论。眼下,双方边哨相距不过三四十米,中间仅隔着一道低矮的铁丝网。可铁丝网能挡得住人,却挡不住来去如风的黑风!沙布什耶夫中尉所说的大问题,就是由黑风引起的。

黑风是一匹纯种的鄂伦春儿马,毛色纯黑,大眼乌亮,在雪野里飞奔,快捷如一支黑色的箭镞。众所周知,马以草为食,但鄂伦春马是个例外。D哨的冬天,千里冰封,积雪过膝,根本找不到草料,黑风便以肉食充饥。不然,它也绝不可能会在D哨平安地度过四个漫长的冬季!

关如山沉吟片刻,又问沙布什耶夫:“那你的意思是——”“很简单。让它消失,或者,干脆杀掉!”沙布什耶夫的口气听起来很强硬。疏料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响,门板洞开,一个大块头战士“咚咚咚”地大步闯进,扯着大嗓门嚷:“你说啥?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我……我只是建议。”沙布什耶夫闻声扭头,一看是刘大海,音量顿时降了八度。这个刘大海是东北兵,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可身手利落,一点都不笨。上周的一天,天气晴好,双方闲来无事,在空地上搞了次摔跤比赛。结果,刘大海晃着膀子一上场,便把沙布什耶夫手下的哨兵摔了个遍,直摔得一个个服服帖帖。看到沙布什耶夫服了软,刘大海呵呵一笑,张开大手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沙同志,咱们是人。人哪能和牲畜一般见识,对吧?”

“对对,可……可这的确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沙布什耶夫被刘大海拍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强笑着说:“要不这样吧,你们给我个保证,保证它再也不到我们那边去。怎么样?”关如山想了想,正要开口,刘大海却凑到沙布什耶夫耳边,压低声音问:“中尉同志,你在这儿想你的情人吗?”

想。在这空旷、寒冷的边哨,妻子三个月才能来一次,怎能不想?不过这和马有什么关系?沙布什耶夫不解地问。刘大海乐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你的情人在来岗哨的途中被人劫持,我说的是如果,你还有心情坐在这儿商量该怎么处置一匹马吗?”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沙布什耶夫霍地站起,冷声反问:“刘大海同志,尽管我们国籍不同,可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之间的较量应该光明正大,而不是背后下手!”



(二)黑风不见了



目送沙布什耶夫气鼓鼓地跨过铁丝网后,关如山连长猛地关上门,黑着脸训起刘大海来:“刘大海,你什么意思?”刘大海摸摸后脑勺,欲言又止,迟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没啥意思。我就是想留住黑风。”

“难道只有你想?D哨的哪一名战士不想?可让黑风留下来,我们要和沙布什耶夫平心静气地谈,而不是恐吓!”关如山说的是实情。D哨位于高寒带的永冻层,堪称“生命禁区”,在这儿,除了驻守边境的两方哨兵外,很难见到其它生命。四年前秋末的一天,刘大海带队沿界巡逻,行进中,一阵嘶鸣突然间急遽传来。循声望去,刘大海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四五头雪狼在疯狂地围攻一匹瘦弱的小马驹!小马驹被撕咬得遍体鳞伤,可丝毫没有放弃抵抗,挣扎!刘大海当即鸣枪,赶跑了雪狼。这只被救的小马驹便是黑风。四年过去,在刘大海的精心照顾下,黑风长得身强体健,腾跃如飞,早成了D哨所有官兵的好朋友。可眼下,沙布什耶夫为何视黑风为“眼中钉”?

思来想去,关如山想明白了。这儿是尚未划定的非常地带,任何一方稍有风吹草动,另一方绝对会绷紧神经。而黑风是我方饲养的,它可不管什么边界不边界,铁丝网不铁丝网,只要高兴,四蹄一扬便跑到对面去溜达一圈。沙布什耶夫说,今早,他们的一位长官视察边哨,无意中发现了前来“串门”的黑风,正欲开枪射杀,黑风却纵身一跃,又飞过了铁丝网。当今驯养技术如此先进,战鸽、警犬甚至连老鼠都能被训练成窃取警报的间谍,马当然也能。那位长官肯定怀疑我方在黑风身上安装了微型摄像机,试图偷拍他们的布防机密。想到这儿,关如山立即给刘大海下了死命令,为了保证黑风的安全,绝不允许它再跨过铁丝网半步!

“连长,这个任务太艰巨了吧?我刘大海两条腿,黑风四条腿——”

“少废话!执行命令!如果黑风再跑到对面去,看我怎么处分你!”不等刘大海“讨价还价”,关如山便把他哄了出去。刘大海闷闷地嘟囔着,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马棚,可还没走到跟前,一颗心便悬到了嗓子眼里!

棚门大开,黑风不见了!

刘大海深知,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四年,聪明的黑风格外通人性,解人意,平时,只要你对它使个眼神,打个手势,它就能明白你的心思。早晨的时候那位俄军长官曾对它掏枪,它会不会作出更糟糕的事来?念及此,刘大海对着哨所营房大喊:“大王,小林,黑风不见了!”

喊声乍一出口,七八个战士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便冲出门查看。黑风真的不见了!怎么办?战士们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作出了决定,找!千万别让黑风落到老毛子手上!这帮老毛子,见了马肉比见了他爹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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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黑风的秘密



天色傍黑,分头去找黑风的战士相继返回。走出了十几里雪地,连根马毛都没寻见!要知道,D哨的生活异常枯燥寂寞,巡防回来,逗马驯马骑马,听听黑风的叫声,已成了战士们最大的乐趣。如今黑风不知去向,战士们也像丢魂般没了精神头。

刘大海是最后返回D哨的。他耷拉着脑袋,边走边嘀咕:“不对啊,黑风往常总去那儿,今天怎么没去?莫不成它真的去追那个该死的老毛子了?”

正嘀咕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忽地挡在了面前。

“谁?”刘大海禁不住一激灵,迅速拉动了枪栓。黑影走来,一言不发地扯住他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雪野里走去。刘大海看清了,是关如山关连长。

“关连长,你带我去哪儿?”刘大海迟疑地问。关如山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关如山带着刘大海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土木搭建的哨所前。门一打开,刘大海便惊喜地看到了黑风!黑风也伸来长嘴,亲昵地蹭着刘大海的脖子。

“是我把黑风藏到这儿的。就在今天下午,黑风犯了大错。”关如山严肃地说。刘大海马上想到了那个俄方长官。他的猜测很准。黑风果真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对方,在对方必经的狭隘谷地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踢翻了那个长官。要不是积雪深厚,那个长官非撞破脑袋不可!听完关如山的诉说,刘大海咧嘴大笑:“哈哈,太过瘾了!谁让他小肚鸡肠,怀疑黑风窃取情报,还要开枪打它!”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因为黑风踢的是个团级参谋。下午,黑风刚回来,沙布什耶夫就又来找我,要我交出黑风。那个团参谋说了,不管死活,他都要见到黑风——”“凭啥?要追究责任,错也不在黑风!他老沙能想情人,为啥就不允许黑风想?”刘大海急咧咧地打断了关如山。关如山一听,心下一怔,随即追问:“你说什么?情人?什么情人?”

刘大海情知失口,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黑风为啥总往铁丝网对面跑?因为对面的山林中有一匹毛发纯白的母马!黑风不再是小马驹,它已经四岁了,正是情欲萌动的时候。刘大海几次看到黑风带着白马,在辽阔的雪原上交颈厮磨,扬蹄飞奔。那情景,既浪漫又感人。发现这个秘密后,刘大海曾举着马鞭警告黑风:虽然你没有编制,可你是军马,中国的军马!军马要讲纪律,怎能搞跨国恋?记住,今后再也不准跨过铁丝网,去和白马幽会!黑风似乎听懂了刘大海的训斥,眼里竟含满了泪水。刘大海于心不忍,只好放了黑风一码。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团参谋眼里根本没那么多的人道和情致,一看到黑风就迅速展开纯军事战略思维,透过马仿佛嗅到了一种人的动机。这也太滑稽了吧?刘大海愤愤地说:“关连长,它不过是一匹马,干嘛非要和间谍联系起来?这沙布什耶夫也太过分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在和沙布什耶夫会谈时,刘大海会提到沙布什耶夫的情人;还有,当他询问刘大海时,一向耿直豪爽的他竟也会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关如山稍一思考,拍拍刘大海的肩说:“这应该是那位团参谋的想法。我和沙布什耶夫认识多年,我感觉他不是那种无聊的军人。这段时间先让黑风藏在这儿,我再找沙布什耶夫谈谈,办法总会有的。”

疏想,第二天一早,还没等关如山去找沙布什耶夫,令人震惊的一幕便发生了——



(四)血沃雪原



这天清晨,天光乍亮,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双方岗哨便听到了一阵长声嘶鸣。是黑风!黑风的叫声短促而急切,让人听得心头不由阵阵发颤!

“不好,黑风遇到麻烦了!”刘大海一跃而起,大喊着奔出营房,放眼看去,当即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两百米开外,黑风不知何时已从废弃的哨所中跑出来,正在铁丝网对面向着俄方营房疾奔!更令D哨战士们揪心的是,对方的士兵也发现了黑风的身影,特别是那个团参谋,叽里咕噜地喊叫着,大声命令沙布什耶夫中尉下令开枪!

关如山想的没错,沙布什耶夫也不愿伤害黑风。毕竟黑风曾给双方士兵带来了不少快乐。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当儿,暴怒的团参谋一把从士兵手中夺过冲锋枪,瞄准越跑越近的黑风扣动了扳机!刘大海恨得两眼通红,跺脚大骂:“浑蛋,别开枪!有种你冲我来——”

但,一梭子子弹已呼啸飞出:“哒哒哒哒——”

“黑风——”

刘大海和D哨战士们呼叫着,嘁里喀嚓地拉动了枪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吓得那个团参谋手腕一抖,冲锋枪锒铛落地。关如山大步奔到战士面前,沉声命令道:“放下枪,不准乱来!”而与此同时,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颈项中弹的黑风又向前奔跑了几步,前腿一曲突地跪倒在了雪地上。“咕咚——”,马背上竟然滚下一个气息奄奄的俄方哨兵!

在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黑风仰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悲鸣声中,黑风又踉踉跄跄地站起,回转身狂奔而去。眼看黑风的背影在雪野上即将成为一个黑点,双方战士这才缓过神,紧跟着追去。跨过一道冰谷,登上一座不高的山地,一幕惨烈的战斗场景瞬间映入了战士们的眼睛——

谷底,数十只雪狼正围住一匹白马,轮番发动进攻。懂马的一看便知,那匹白马是一匹血统极为复杂的三河马。在20世纪初,一些俄国贵族来到中国东北,他们带来了奥尔洛夫马、皮丘克马等良种。日本侵占东北时期,又带来了盎格鲁马、阿拉伯马等马种。这些马通过与当地马种杂交,逐渐形成了今天的三河马。三河马身材结实紧凑,外形俊美,胸廓深长,如果后腿站立,样子象极了身段苗条的少女。在双方战士中,唯有刘大海见过它,它就是黑风的情人!

冷不丁地,三头硕大的雪狼趁着群攻之际绕到白马身后,后肢一拱,蓄力跃起,猛扑向白马的后臀,企图掏肠,致马于死地!已加入战团的黑风看到了,嘶叫着后腿猛蹬,直将一头大狼踢得横飞出去,“嗷嗷”痛叫着蜷成一团。

雪狼,是动物界的嗜血杀手。黑风的脖颈上血流不止,浓烈的血腥味更刺激的狼群几近发狂发疯。又有一只瞅准机会,箭一般扑到黑风颈下,锋利的狼牙死死地嵌进伤口,无论黑风怎么甩动,它就是不松口。刘大海急了,持枪率先冲下谷底。关如山在D哨驻扎的时间最长,他清楚,如此大规模的狼群绝非是在瞎攻,附近一定有头狼在指挥作战。四下一望,关如山很快发现了一只个头稍小的雪狼蹲伏在战斗群外,不停地嗥叫。

就是它!只有打跑它,才能击退暴戾凶残的群狼!想着,关如山迅疾抬枪,扣动了扳机——





(五)黑风,一匹中国马



头狼受伤,群狼一哄而散。

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黑风业已耗尽全部力气,轰然倒地。白马是一匹野马,看到持枪的士兵聚来,它围着黑风转了几圈后,才恋恋不舍地跑远。空旷的雪野里,旋即传来一阵阵悠远沉闷的嘶声哀鸣……

在沙布什耶夫的真诚要求下,俄方哨兵把黑风抬回了他们的营地,准备厚藏这匹烈马。那名受伤的俄方哨兵愧疚万分地说,半夜他起来小解,无意中发现了一匹白马,于是悄悄跟上,想击毙后来顿马肉大餐。可跟着跟着,竟然看到白马撞开了一座废弃的哨所,唤出了黑风!两匹马在雪地里追逐奔跑,亲昵有加。正是那股胜似情人的缠绵劲感动了他,让他放弃了射杀的念头。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一群雪狼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团团包围。不等他开枪报警,一头大狼便迎头扑上……危急时刻,黑风和白马冲来,接连踢翻数头大狼,瓦解了群狼的第一轮进攻。群狼一退,黑风便匍匐在地,让他爬上马背,风一般飚出了包围圈。不幸的是,白马却遭到了群狼的拦截……

“关连长,对不起。我代表俄方江东六十四屯全体边防哨兵,向黑风表示最真诚的歉意——”

隔着铁丝网,沙布什耶夫冲D哨官兵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一脸沉重地说。蓦地,刘大海突然哽咽着喊叫起来:“连长,快看,黑风活了——”

黑风活了?随着刘大海的喊叫,众人惊愕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黑风。黑风真的活了,四肢先是轻微地动了动,像是在积蓄力量;半分钟后,黑风异常艰难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铁丝网。在铁丝网前,黑风的大眼里闪过一丝乌亮的光泽,定定地看着刘大海。刘大海救过它,喂过它,也骑过它,骂过它,但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它和刘大海,和关如山,还有D哨所有中国战士的感情!站立了片刻,黑风突然仰天长嘶,受伤的身体再次腾空,高高地越过了那道锈痕斑斑的铁丝网!

然而,黑风并没能安然落地。它的四肢连同身体一起重重倒在了铁丝网这面,倒在了中国的土地上!

黑风是一匹中国马,它没有忘记刘大海的叮嘱,即便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度!恍然大悟的刘大海禁不住热泪狂涌,悲声大叫:“黑风——”

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5 21:51:45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5 21:20
想起了以前看的一个故事,我读的是《上海故事》上面的,下面是网上复制的版本

烈马嘶鸣


看完了,有些感慨。黑风和白马还是太有灵性了,甚至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救起对方国家的军人。对于两匹马来说,它们可能没有“国家”的概念,但是在平日里的耳濡目染间,也一定知道那道铁网对人类来说是特别重要的分界线。能够冒死去救铁网那边的人,说明在它心中,生命始终是最宝贵的,比一切划分的界限都重要。
枪击黑风的战士没有错,为了保卫自己国家的领土,这是他们应该做的,虽然显得有点死板。

雪狼也没有错,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整体来说这是一篇没有真正反派的动物故事,传递的更多是人和动物的感情与善意。特别是故事的最后,黑风死也要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真是应了《特警犬王》中的那句话:如果我们牺牲了,我们的魂将永远守护祖国的疆土。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5 21:58:32

网上另有一篇文章

灰骏马

文|赵华

“每个人都有灵魂吗?”

“当然!”

“那么小狗也有灵魂吗?”

“是的,每一只动物,无论是小狗也好,小猫也好,都有自己的灵魂。”

“可是,它们的灵魂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啊?”

“我的孩子,动物的灵魂和人的灵魂不一样,动物生来就自由自在,它们的灵魂也无拘无束,有的依然是兽儿,有的却是云彩,有的可能是笑嘻嘻的花朵,有的也许是一只擦身而过的昆虫。”

很久以前,每当我为一条死去的小狗伤心不已或者为一只坠地的鸟儿闷闷不乐时,妈妈总是这样安慰我。

做一只动物真好,死后可以成为随处飘荡的云彩和神气十足的昆虫,不像人,死了之后来时依然是人,还得忍受没完没了的考试,以及各种各样的麻烦。

我从来没想到过儿时的记忆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我的脑海里。

大学毕业整整一年了,工作依然没有着落。我怀抱着日夜苦读换来的那一厚沓证书,真想把它们统统丢进河里。

世界远比想象中的严酷,对于一个来自农村、除了勤奋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来说,还能够幻想些什么呢?

就在我心灰意冷、马上就要落魄街头的时候,上帝终于为我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城里的一所农业学院要招收一名实验室后勤工作人员,说白了就是清洁工,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岗位竟然也引发了人头攒动的场面!也许是上天眷顾我,也许是我城市的面孔易于打动人,反正最后,一位精瘦的女人——学院的院长亲自面试了我。

她长着一双很小的眼睛,下巴也很尖。那摞证书她根本没翻一下,只是问我:“你是在农村长大的吗?”

我点点头。

“那你一定饲养过动物,比方说家畜和家禽?”

我再次拘谨地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院长满意地笑了一下,然而笑容转瞬即逝。

“我们治院的宗旨是节俭和有效,就是要尽可能地节省成本,尽可能地产出效益。因此,除了日常的楼宇清洁外,你可能还会有别的任务,比方说饲养动物。

我不停地点着头,天知道我心里多么地感激。我知道,清洁楼宇的活儿很繁重,不过,这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同动物接触,对我而言是件愉快的事情。

我写信告诉妈妈我终于有了一份职业,而且是在大学校园里。妈妈由衷地为我感到高兴,她说她非常骄傲,在她的心目中,大学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地方,它代表着知识,代表着文明,代表着人类社会中最光辉、最道德的部分。妈妈在心上一再叮嘱我要将每个房间、每一层台阶都打扫地一尘不染,要让那些知识渊博的人感到心情舒畅。

尽管一名小小的清洁工薪水低得可怜,但有一个好处就是我可以免费住在学校里。每天劳动结束后,我就会漫步在阳光斑驳的林荫道上,看着那些风华正茂的学生们挽起手谈笑风生或者独自低声沉吟。一切是那么沉静和曼妙,微风轻轻拂过,夕阳在每一个角落都洒满了细碎的金子。

不知不觉间,秋天来了,林荫道上落满了金黄的叶子。我用省下来的钱为妈妈买了一条厚厚的围巾。

就在这个寒意渐浓的季节,我接到实验室主任的通知,让我利用下班时间饲养一只动物。

到底是什么动物呢?最好是一条聪明伶俐的小狗,或者是一只喵喵叫的小猫,它们可以跟我作伴,让我忘记独处异乡的孤单。

星星开始耀于天际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以后要饲养的动物。哈,说实话,我真没想到它是一个大家伙,居然是一头驴子,全身披着朴实的灰毛,两只眼睛又大又亮。

一刹那间,我就喜欢上了这只驴子。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曾养过一头黑色的小公驴,它非常顽皮,几乎可以说是劣迹斑斑——它踢翻爸爸装满苹果的竹筐,将妈妈晾晒的床单咬了两个大洞,还把我家菜园里一大片新鲜的莴苣变成了脚下的残兵败将。

有一次,当执迷不悟的小公驴在邻居家的麦地里饱餐一顿,又舒舒服服地打了好几个滚后,爸爸终于下定决心将它送到十几公里外的一个牧场里寄养。在那儿它可能会倍感孤单,因为牧场上除了它全都是高头大马。不过,除此之外,我们毫无办法。

小公驴离开家后,我们总算不必再担心小树会折断,菜地会变得一片狼藉,也不用忍受乡邻的抱怨和指责。尽管有些时候我们很想念它,但一想起它所闯下的那些祸,我们还是下决心让它继续留在牧场。

我们原以为生活就此平静下来,然而有一天深夜,屋外突然响起了杂乱的啪嗒啪嗒的声响。

“外面下雨了吗?”爸爸迷迷糊糊地问。

“没有呀!”妈妈坐起身,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一脸迷惑,她凝神敛息,然后说,“好像是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

“马蹄?这怎么可能?”爸爸披上衣服,来到屋外。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我们都惊呆了!小公驴,这个顽皮的小家伙正昂着脑袋,得意洋洋地望着我们,在它身后还有十几匹威风凛凛的大马。

“天哪,天哪,你是怎么回来的?你怎么会记得路呢?”爸爸用力拍着自己的脑门,妈妈则怜爱地将小公驴的脑袋抱在怀里,它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地喘着粗气。

同样惊讶不已的还有第二天赶来的牧场主,他不停地大声说着:“见鬼,真是见鬼!一头驴子竟然成了一群马的领袖,它竟然带着整群马离家出走!”

妈妈再也不舍得让这头聪明的驴子离开我们了。不过,这下它更加肆意妄为,它一定看出了我们对它的娇宠。

若不是那次可怕的车祸,小公驴一定会和我们生活至老的。

爸爸在送菜的途中被一辆疯驰的卡车碾过,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为了挽救爸爸的生命,妈妈将家里所有值点儿钱的东西都卖掉了,我把自己积攒硬币的那个硬纸盒也拿了出来,然而,所有这些比起昂贵的医疗费,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后来,一位专门倒卖家畜的贩子找上门说:“夫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否则我不会主动来购买一头没什么用处的驴子。”

妈妈流着泪将手中的缰绳交到贩子手中,小公驴被牵走时,我清楚地看到它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中一片晶莹。

爸爸最终离开了我们,可怜的小公驴也消失在这个苍茫的尘世中。

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再接触过驴子。离开农场,来到城市里求学,我几乎都忘记了世界上还有驴子的存在,然而,眼前这头灰色的小毛驴一下子将我带回了童年。

我认真地打量着它,它也好奇地望着我,就像在注视一位陌生的朋友。我从草地上采了几株多汁的蒲公英递过去,它毫不客气地吃起来,美滋滋地晃着尾巴。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我都舍不得离开灰驴。校工将它安置在学院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一圈结实的铁栅栏成了它简陋的家。校工不知从什么地方搬来了几大捆陈年的干草,叮嘱我每天晚上给它喂一点就行。但我有我的主意,现在虽已至深秋,但草木尚未完全调敝,我从学院的各个角落里割来很多新鲜的绿草喂给它。

我不明白学校为什么要饲养一头驴,第二天,身着白色大褂的院长带着一群学生围在铁栅栏跟前时,我恍然大悟。

我听不懂他们嘴里说的“过氢化钠”、“氢氨溶液”之类生僻的词,不过他们从箱子里取出的那个硕大的针管着实吓了我一跳。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针管,小时候,护士手里比这要苗条得多的针管都足以令我心惊胆战。

学生们又取出几个药瓶,将里边的蓝色液体抽进针管中。这个时候,院长开始训话了:“这次实验是项综合性的实验,将有助于你们全面了解家畜的各种应激反应和综合指标。作为高层次的研究生,我希望你们在实验过程中牢记我们治院的宗旨,那就是节俭和有效。我们购买这头驴花费了不少钱,所以你们要尽量从它们身上得出更多的实验结果和学术成果。”

学生们懂事地点点头,然后用绳子将灰驴的两条后腿牢牢地绑在铁栅栏上。一名男学生举起针管,扎入灰驴的屁股中。毫无防备的驴子吃了一惊,它想挣扎,可是动弹不得,只好甩着脑袋,发出无可奈何的“突突”的声音,任由那管蓝色的液体全部注射进自己体内。

院长很满意,她笑了笑,不过笑容依旧一闪而过。她一转脸,恰好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呆头呆脑的我。我慌忙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清洁工具,向实验楼里走去。不知是她的眼睛太小还是我位子卑胆怯的缘故,我从来没有看清楚她眼中的内容。

在我打扫实验室的卫生时,经常能看到教师和学生们用小白鼠做实验,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也会用大的家畜进行试验。想起那些死在实验中的小白鼠,我的心头涌起一片阴云。

天快黑的时候,我急匆匆地赶到灰驴的栅栏前。我不知道学生们给它注射的究竟是什么,它看上去并无大碍,依然亲昵地探过头来,衔起我手中的青草,津津有味地大嚼一番。

经过几次投喂后,灰驴已经充分地信任我了,老远见到我,就会早早地靠近栅栏,努力地伸出脑袋,用长长的嘴蹭我的手,还开玩笑地将我的手指含在嘴里,假如我的脸离它太近的话,就会被它的鼻息喷到。

我相信所有的驴子都真诚而和善,因为它们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从来不会掩饰什么。夜色渐浓,校园里变得安静的时候,灰驴子会默默地看着我,间或抬起头张望浩瀚的夜空。它的眼睛像面清澈的湖水,在它的眼里,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还能看到点点繁星。

我不敢去想命运和宿命之类的词儿,我不清楚自己飘落他乡是否是命运的安排,但我猜测灰驴的命运令人担忧。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里还会莫名地跳出一副画面,那就是院长那双小小的眼睛。

第二天,那些勤奋的学生又带着针管来到栅栏前。这一次,它们接连给灰驴打了好几针,好几种不同颜色的液体被注射进它的体内。我不忍心看这种可怖的场面,匆匆去实验楼里工作了。

这天傍晚,灰驴子像前两天一样,主动探出头来迎接我,它的鼻息很重,老远就能听到它在努力地喘息。我的心里紧了一下,加快脚步走过去。灰驴子低下头,见到我手中的青草后,高兴地凑过来,张开嘴巴。我总算松了口气,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它那高高竖起的耳朵。

驴子很懂事,吃完草后,它用脑袋友好地蹭着我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我,我知道它是在感谢我。从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动物们懂得感恩,它们卑微弱小,但它们拥有全世界最珍贵的情感,它们不会出尔反尔,更不会以怨报德。它们只是小小的兽儿,没有什么力量和法子去感谢友善对待他们的人,一双溢满真诚的眼睛就是他们最好的回报。

在学院里,我没有什么朋友,甚至连乐于同我搭话的人都不多,没有谁会在意一名不起眼儿的清洁工。这个笃信使用的世界,人们要把有限的时间和为数不多的情感用于利益交换。

自然而然地,灰驴子就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了。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都来自田野,一样地默默无闻,一样地无足轻重。虽然我们每天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在一起时却获得了宁静与安详。若不是它囚身与冰凉的栅栏中,若不是天上的星星多少有些寥落,我真的如同置身于久违了的儿时的农场,一切都是安静的,野花低吟浅唱,蒲公英独自飘荡,就连金灿灿的光线也融进了淡淡的惆怅。

相信在这座熙来攘往的城市中,灰驴子也只有我一个朋友,除了我没有谁会在意它,也没有谁肯为它采集一把绿草。我还用兜里所剩无几的钱为灰驴子买了两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能看得出它非常喜欢,大口大口地嚼着,甘甜的果汁流到了地上,吃完之后它甚至还响亮地叫了几声。

然而,这又能起什么作用呢?越来越多的学生们涌来了,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在灰驴子身上进行实验和注射。

灰驴子明显有些不舒服饿了,见到我后只能勉强地抬起头,就连新鲜的青草也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它像是患了重感冒,不停地流鼻涕。

苍茫暮色中,我的心情也越发沉重,我很清楚灰驴最终的命运将是什么。在这个汇集着人类文明、散发着人文光辉的地方,它只是一个不足怜惜的试验品。事实上,学生们就是要将灰驴身上所有的价值都榨尽,这样他们才会觉得物有所值。

短短几天内,生命的勃勃朝气迅速地在灰驴子身上退去。它像是一株原本光彩四溢的野花,慢慢被干旱折磨得奄奄一息。

灰驴子的毛色开始变得暗淡,身上的肋骨也隐约可见 ,它的耳朵不再那样生机勃勃地高高地竖着,眼睛也显得干涩而无神。

好几个晚上,我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一刻不停地惦记着在痛苦中煎熬的灰驴子,即使恍恍惚惚合上眼睛,也会被一潮接一潮令人心悸的梦惊醒。我一会儿梦见自己成功解救了灰驴子,把它带回了农场;一会又梦见一大群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抱着一大堆针管走来,他们在灰驴子的身上扎满了针,狞笑着向我追来……

我设想了很多方案解救灰驴子,但最后全都放弃了。学院只有一个大门,若是一只小猫或是小狗,或许我还能将它们藏在衣服里蒙混过关,可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驴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大模大样地从四名警卫的眼皮底下牵出去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没入黑暗……

第二天,灰驴子抽搐得越来越厉害,并且开始剧烈地喘息,它再也战不起来了,即使竭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学生们显得兴高采烈,他们已经不必再花力气将驴绑在栅栏上了。或许他们也知道灰驴子时日不多,所以,抱来了更多的药水瓶。

我远远地看着一管一管的液体被推进灰驴子的身体里,就像是渗入了我的心间,灰驴子痛苦地抬起脖子,拼命地晃动脑袋,几只蹄子在地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学生们围在它身边,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它挣扎,一边忙碌地记录着什么。

渐渐地,灰驴子连我送来的清水也不愿喝了。它灰色的毛变得凌乱,瞳孔开始放大,鼻涕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它一动不动地躺在栅栏的角落里,无数只苍蝇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它的脸上、身上来回跳跃,吵闹不休。

我不想在陪在灰驴子的身边,因为它的每一声喘息都像锉刀一样锯挫着我的心灵。我像一个怯懦的逃兵,匆匆逃回自己的宿舍,在那座低矮的房子里,我狠狠地揪着被子,泣不成声……

灰驴子死后,院长派人将它做成了标本,陈列在实验楼中,他恐怕是历史上被利用地最高效的一头驴子了。

标本做得非常精致,驴子的形象栩栩如生,然而那双亮晶晶的玻璃眼镜却再也无法映照出夜空中的星星。

我像是得了恐惧症,再也不敢去实验楼里清扫,标本身上散发出的刺鼻的福尔马林药水的气味让我情不自禁地回忆起田野的气息和青草的清纯,也让我拼命地想要逃避。天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揪着我的心灵,只有置身于旷野中我才能大口地呼吸。

学校方面很不满意,在实验楼接连几天没被清扫后,我又一次得到了和院长面谈的机会。她看着我,笑了一下,随机,笑容闪电般迅速的消失。接着,从她的牙缝间挤出一个字:“带上你的家什,今天下班之前离开这里。”

这次,我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并且终于看清了其间的东西,那是深深的轻蔑和厌恶。

我离开了这所学院,无论如何我都会离开那里的,而且,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好多年了,每当我回首离开学校的那段时光时,总是唏嘘不已。那时,我居无定所,流落街头,最困难的时候,两天都吃不上一个面包,有段时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快要走到尽头了。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并没有活活饿死或是跳河轻生。

在换过无数个工作、遭受过无数次讥讽与嘲弄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落脚点,一家杂志的主编看中了我。这是一份儿童杂志,我将儿时在农场生活的经历写成小故事提供给他们,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主编认为这些故朴素而新鲜,孩子们也觉得它们有趣。

就在我真被实施自己的设想的时候,乡村医院打来电话,说我妈妈的病加重了。

这些年来,妈妈一直只身生活在农场,她不喜欢城市的嘈杂和拘束,而且她也摸不清城里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宁愿住在农村,那里阳光灿烂,无拘无束,她的灵魂就在那里。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地向农场赶去。一路上我双手紧握,祈求上帝不要难为了这个辛劳了一生、心地善良的妇人,她是我在这个茫茫世间的唯一的亲人,是我全部的牵挂和依靠。

汽车飞速地在乡间的路上奔驰着。临近黄昏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而且雨越下越大。哦,老天,请您不要这样作弄我!我和司机都着急万分,他尽量保持镇定,牢牢地握着方向盘。

雨水让世界变得一片朦胧,车窗上的雨刷不停地挥舞着,我们也只能勉强看清前方的情况。

就在我们穿过一片小树林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匹灰色的马突然冲过来的,挡在路中央。我和司机都吓了一跳,司机拼命地踩刹车,我们两人的头重重地撞在玻璃上。

“见鬼!”司机恼火地按着喇叭,奇怪的是,那匹马就像是聋子,丝毫不理会持续不断的尖厉的鸣响。它横着身子,不偏不倚地挡住我们的去路。乡村公路很窄,它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没将没有可能从它身边绕过去。

“畜生!你差点儿害了我们,还要耽误我们的时间!”司机越来越恼怒,最后他大声地咒骂着,“我要教训你,看你不走开!”

司机从脚底下抄起一根修车用的铁棍,冒着大雨下了车,他气呼呼地向那匹呆头呆脑的马走过去。然而,当他高高地举起铁棍,准备往下砸时,突然像受到了惊吓一样猛地抖了一下,手中的铁棍被重重地丢在地上。他双手抱着脑袋,然后又捂住自己的脸,最后不顾一切的冲进车里。“先生,快来看,你快来看一下!”他哽塞着对我说。

我迷惑不解地走下车,司机指了指马身后,一瞬间我呆若木鸡!就在距灰马不足半米的地方,公路在暴雨的冲刷下已经塌陷成一个三米深的大坑,如果我们刚才驶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它救了我们!它帮助了我们!它救了我们的命!”司机抓住我的肩膀,指着灰马激动地大声说,接着他又用双手捂住脸,“它救了我们,刚才我却想教训它,天哪,瞧瞧我都做了些什么!”当他把手移开的时候,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正当我们准备感谢这匹有灵性的马时,它却突然嘶鸣了一声,刨了刨后蹄。接着,它便像阵风一样,在滂沱的大雨中跑远了。密集的雨水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它的速度,它奋力驰骋着,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过了没多久,暴雨突然停了,万丈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间磅礴而出,骏马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第二天,在医院里,我握着妈妈枯瘦的手,告诉她途中遇到的这件事。她原本无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我,妈妈望着我,认真的说:“每个动物都有灵魂,它们的灵魂也许是一朵云彩,也许是只兽儿,也许是一只擦身而过的昆虫,也许是一匹终于能够自由驰骋的灰色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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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应该是这位:赵华,男,汉族,1976年9月宁夏石嘴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宁夏作家协会第九届副主席(2023年11月当选),兼任宁夏广播电视台记者。

不过作者化学水平不够啊,过氢化钠、氢氨溶液,都是不存在的好不。

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5 22:03:25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5 21:58
网上另有一篇文章

灰骏马


好的,我明天来看看~

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7 22:23:13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5 21:58
网上另有一篇文章

灰骏马


这篇文章我看了,我只能说,动物实验与动物生存权利本来就是不可调和的冲突。
但,无论如何,人类作为地球唯一的智慧文明,我觉得把人类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自己作为一个很喜欢动物的人(自费每年一千元开动物交流救助论坛,给自然之灵国际灰狼保护中心、新疆野狼谷、福建尘缘流浪动物陪伴中心捐款过多次,也自己救过猛禽、斑鸠、麻雀、喜鹊等野生动物),但,即使对我这样喜爱动物的人来说,我也不能否认动物实验的必要性,包括很多新研发的药物需要做动物实验,用狗子做LC50、LD50等数据,我知道这些动物的命运,我自己心里非常难受,但,我不会反对。因为,从宏观的角度讲,科研数据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几只狗子本身,尤其是得到了实验数据之后,不仅能服务于人类的医疗,还可能能服务于动物本身。
所以我觉得,这个文中“我”对动物的共情能力有点太过于强了,他得了恐惧症,不敢再去实验楼清扫。其实这种感觉我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小时候看过一部极感人但是BE的动物电影《快乐寻回犬》,给我带来的阴影影响到今天,其实,我也一度被医院诊断为恐惧症,并服用西酞普兰对抗。
但我觉得,人总归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我曾经反对任何伤害大部分动物的行为,包括动物实验(那时候,我还算是蛋奶素主义者,拒绝吃肉),但,现在的我想法已经改变了,至少现阶段,人总归是这个地球的主宰,如果为了人类科学知识和医疗健康的长远发展(包括动物科学与动物医学),即使做最终会致死的动物实验,我自己心里仍然会难受,但,我不会反对。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7 22:29:00

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7 22:23
这篇文章我看了,我只能说,动物实验与动物生存权利本来就是不可调和的冲突。
但,无论如何,人类作为地 ...

特朗普上台那几年,政治正确的话题在国内多少成了显学,有人说中国没有政治正确。


说这话的人可能忘了,新世纪前后中国舆论场上有两个政治正确,一个是不能歧视残疾人(赵本山就挨过这个指责),还有一个是保护动物。

如今动物保护的话题退潮了,甚至有些人人喊打,我一直很好奇这个思潮是怎么变迁的,野生动物保护法是1988年11月8日通过的,但90年代这方面发生了什么多少是未知的,这本来是个不错的社会史素材,但真的是绝对的混沌,反而似乎没什么可写的。

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7 22:37:53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7 22:29
特朗普上台那几年,政治正确的话题在国内多少成了显学,有人说中国没有政治正确。




动物保护的话题在国内实在太敏感了,是真正会引起巨大争议的话题,敏感程度仅次于涉政话题。
什么废除死刑、996与劳动法、未成年犯罪的量刑、35岁失业与灵活就业、延迟退休、经济形势、A股市场……这些话题都不如动保来得敏感。
贴吧官方也发布了一个呼吁保护动物的帖子,但是不敢开评论,我能够预见到,这帖子要是开了评论,那场景得多可怕:https://tieba.baidu.com/p/9606207713。

争议不可谓不大,你输出一个相反的观点一定会被围攻。

反正我现在,对社交平台上关于动保相关的话题都不参与不评论,我只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7 22:41:54

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7 22:37
动物保护的话题在国内实在太敏感了,是真正会引起巨大争议的话题,敏感程度仅次于涉政话题。
什么废除死 ...

动保多少是个独立的势力,最早和公知多少合流,如这件事



“杀狗”影响中国形象?
https://www.readfree.net/bbs/thread-212252-1-1.html
(出处: 网上读书园地)



后来公知都嫌他们,分裂了,这应该是非左派势力最早的内斗,直到懂王引起的大分裂。现在和女拳有一点重合,但不完全

其实我看到有人想借助动保话题打击女拳,这多少是盘没有下完的棋,一个大概在体制内深耕好多年的思潮应该没这么容易退场。

喜乐蒂乐乐 发表于 2025-9-27 22:53:58

横槊赋诗 发表于 2025-9-27 22:41
动保多少是个独立的势力,最早和公知多少合流,如这件事




还有这事……
其实我没关注过女拳,感觉自己身边女性都挺正常的= =


msjwww 发表于 2025-9-27 23:11:18

都是创作达人:vic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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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短篇动物故事】最后的悲鸣(阿蒙森南极探险队中的一只雪橇犬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