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非首发】

王志成2010

【首发论坛不让去】
   
    摘下手套，我指了一下柜台里的红河烟，又伸了一下两个手指，很快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放到柜台上，又拿起了手套。里面的老板娘从柜台里拿出两包烟，想要给我找钱。我赶紧又比划了一个一尺多长的动作，表示要的是两条烟。老板娘指了一下后面的的玻璃柜，伸了一下两个手指，我点了点头。
    “是四十七块一条吗？”
    “哦……对！”
    老板娘被我的问话声吓了一愣神，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还以你是哑巴呢？”
    “有这么舍得花钱买烟的哑巴吗！”
    “说的就是，那你怎么不直接说话呢？”
    “刚才我的自行车胎漏气了，是让一个聋哑人给我修的，打哑语打得我都有点走火入魔了！”
    老板娘又笑了笑，理解了我刚才的特殊情况。
    找好钱，装好烟，我拎着烟出了烟铺。骑上自行车，我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想着修车的事。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要到外面去买点吃的，顺便再买两条烟。到了楼下，打开车棚，把自行车一推出来我就发现前轮胎没气了。我把气管子拿出来准备给自行车打点气，没想到气管子被冻得已经不好使了。没办法，只得修了，真要是漏了早晚都得修。
    推着自行车过了两个栋，那有一个修车点，但老头今天可能没出工，我只得继续往前推。再过几个栋的路边上有一个聋哑人夫妇开的修车点，但我有点犯合计；我从没在那修过自行车，除了他们是聋哑人之外最主要的是他们看起来还有点弱智，我怕事多。要是不在那修就得再往前走好长一段路才有修车点了，我想最好先路过那儿看看吧。
    到了院子门口前，哑巴正在门口边上的一把椅子上坐着卖呆呢。见我把自行车停在了门口，哑巴立刻站了起来。还不等我说话，他扶着自行车东看看西瞧瞧的，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指了一下前轮胎，向下伸着小拇指，嘴里啊啊的，意思是轮胎没气了。我向上竖了一下大拇指，用小拇指指了指前轮胎，表示哑巴说的对，确实是没气了。哑巴又用食指做了一个扎手面的动作，意思是不是扎眼了？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又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也做了一个扎手面的动作，表示我想可能是扎眼了。哑巴裂嘴笑了，边笑嘴里边啊啊的，还频频地向我竖着大拇指，大概是在夸我判断得非常正确；同时，又有生意可做了，而且还难得地遇到了一个懂点哑语的人！看到哑巴很高兴的样子，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感。哑巴向后指了一下院里，我爽快地竖了一下大拇指，意思都是车就由他修了。
    我在上小学时别的班里有个哑巴，闲着没事时大家都爱欺负他、逗他玩，最先学会的就是向上竖大拇指表示好，向下伸小拇指表示不好，两手一合往脸上一贴表示睡觉，还有不少其它表示各种意思的手势，想不到今天又用上哑语了。
    哑巴把自行车推到了院里，翻过来之后就开始修起了自行车。扒开外带，抽出内胎，打上气，哑巴从院子里的小棚内端出了一盆水，把水放到了自行车旁边。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再加上这盆水可能一上午都没用过，盆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冰。哑巴呵呵地笑着，指了一下冰，又指了一下天，做了一个缩肩膀的动作，表示天气太冷了，盆里都结冰了！我也跟着笑了笑，指了一下冰，竖了一下大拇指，表示挺好玩的。哑巴在冰面上捅了一个洞，用手指把冰面拎了起来，嘴里啊啊的，像我们小时候玩冰那样，故意夸张地表示受不了了，拎着冰块把它扔到了院子外面的马路边上。回到院子里，哑巴向我做了一个双手紧握方向盘的动作，意思是那个圆形的冰像汽车的方向盘似的。我也做了一个双手紧握方向盘的动作，左右转了转又做了一个仰面朝天的动作，表示撞车了，方向盘和车都被撞坏撞碎啦！哑巴大笑了起来，声音有些不正常，但意思是很爽朗的；一边笑着一边连连地比划着，大概觉得这种事和我这个人都太有意思了！
    笑过之后，哑巴坐在小凳上把内胎侵在水里开始认真寻找漏气的地方。哑巴挺专业的，全神贯注地看着侵在水里的内胎。试了几段，终于看到在一个地方有一连串的气泡从一个小眼里冒了出来。哑巴高兴了，连连地指着冒气的地方让我看；确实，是扎眼了。哑巴把折成一半的牙签插进小眼里，继续寻找是否还有别的漏气的地方；别的师傅也是这么修车的，看来哑巴并不笨。转完了一圈，又试了一圈，只有这个地方扎了眼。哑巴把内胎的气放掉，把内胎的气嘴与钢圈的气嘴对齐，摸了摸对应内胎扎眼地方的外带，看看是不是外带有小钉子之类的东西。摸了一阵，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又转圈摸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哑巴拿起内胎，详细地看了看扎眼的地方，向我比划了一个磨擦的动作，意思是这个眼是磨出来的。确实，在内胎的边缘已经磨出了好几条很深的道子，再磨下去内胎就该换了。哑巴又捏了捏外带，意思是外带太薄了，内胎就容易磨损了。看来哑巴很有经验，上一次修车时人家就告诉过我这种原因。这种山地车的外带本来就很薄，再加上质量问题，骑不上一两年就磨得不行了。
    哑巴擦干外带扎眼的地方，拿出一个锉板开始打毛；一边打毛一边比划着，意思是补完后在装的时候会在那个地方垫上一段旧外胎，这样就能减少一点磨损了。我连连竖起大拇指，表示这样很好。哑巴又指着手里的内胎，翻着手心手背，又做了一表示没有弹性的动作。我突然明白了，哑巴的意思是现在的内胎都是用再生胶做的，根本比上以前的那么有弹性了；没想到哑巴连这个也懂，一点都不傻。现在的天然胶多贵呀，要是用在一般的自行车上造价得多高，用在高级赛车或是轿车上还差不多。
    打毛好扎眼的地方，哑巴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段旧内胎，要剪一块好补上去。这段旧内胎挺长的，剪掉一个个圆块形成的两条波浪形的废边还留在上面。哑巴指着一个连一个剪过的痕迹得意地笑着，那意思是他已经补过好多车子了，请我放心。一刹那我觉得这简直就是性价比最好的广告，哑巴没把两条废边剪断扔了是很有意义的；这是对修车技术最好的展示，根本就不必怀疑，连我都觉得很有成就感。哑巴又用双手使劲地拉了拉这条内胎，显示出内胎有很好的弹性，意思是这才是用天然胶做成的内胎呢。哑巴又指了指我车上的内胎，做了一个补上去的动作，竖了一下大拇指，意思是用这个补才最可靠。我连连地竖起大拇指，表示非常赞同哑巴的观点和做法。
    从旧内胎上接着剪下来一块后，哑巴又仔细地打毛起来。锉好后，在内胎上和胶皮上都好了胶水，接下来就要等一会了。哑巴指了指院子门口的椅子让我坐一会，自己在一个小板凳上坐了下来。刚坐下，这时哑巴的媳妇从凉台侧面的小门里出来了，我赶紧又站了起来。哑巴媳妇向哑巴做了一个要吃饭的手势，意思是该吃饭了。哑巴指了一下我的自行车，做了一个叫停的动作，意思是再等一会儿。哑巴媳妇点了一下头，看了看自行车，向我比划着，意思是不是扎眼了。我竖了一下大拇指，做了一个扎眼的动作，告诉她确实是扎眼了。哑巴媳妇指了指我的自行车，又指了指哑巴，意思是哑巴肯定能给我修好。我连连地竖着大拇指，表示肯定。哑巴媳妇还指了一下挂在院棚墙上一个很大的内胎，意思是哑巴连摩托车的内胎都能补，修车技术是一流的，让我放心。我指了指哑巴，竖了竖大拇指，表示哑巴的修车技术确实是一流的。哑巴媳妇笑了，频频地点着头，对我称赞哑巴感到很高兴满，同时对我这么快就能理解她的意思而感到有趣。趁着大家都要等一会的功夫，我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了哑巴媳妇，又做了一下捻手指的动作，指了一下自行车，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意思补胎是不是两块钱。哑巴媳妇也这么做了一阵动作，还向天空划了一个圈，意思是到哪补胎都是这个价，哑巴收的也是两块钱。我竖了一下大拇指，表示完全可以，哑巴媳妇就拿着钱进屋了。
    干得差不多了，哑巴把胶皮粘了上去，又摁了摁，向我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没问题了。装回内胎，按好外带，打足了气，自行车就修好了。我向哑巴竖了一下大拇指，表示感谢。哑巴翻过自行车，我把自行车推到了院子外面，可哑巴媳妇还没出来。我心里合计，不知哑巴媳妇是不是不会找钱还是忘记找钱了，反正找不找也无所谓了，剩下的就当捐给他们了。我刚要走，这时哑巴媳妇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了，把零钱递给了我。又连连地比划着，意思是家里没零钱了，她到外面的小铺才换到了零钱。我表示不要紧，向哑巴和哑巴媳妇竖了竖大拇指，再次表示谢谢他们。他们也连连竖着大拇指，意思是不用谢，又不断地指着身后，意思是下次要修车再来。我骑上自行车，又向他们招了一下手，就去办该办的事了。
    骑了不一会儿，我真有一种想骑回去的冲动。我真不应该接那八块钱，甚至应该再加十块钱，因为他们除了 修车之外还给了我更多的乐趣。
    等下次车坏了，我死活得推到哑巴那去修。

                             王志成
                          2007年1月20日

王志成2010

请看一看

qisee

当中一段，可以做补胎的操作手册，非常详细。

萧曼浮云

啞與不啞，只是一種身體器官的形態。他們並不比走在大街上的那些喧嘩的人笨，有時候更善良、有著更多的敏銳的觸角。我的老家也曾有一個啞巴，記得孩提時代，他對我非常的好，在莊子裡也是讚譽有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