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零札】读王力《古代汉语》三则

sting

◎王力主编《古代汉语》注释商榷三则

　　王力先生主编之《古代汉语》教材，初版于六十年代初，再版于八十年代初，到数十年后的今天，仍然是许多大学中文系本科古汉语课程首选的教材，其重要性不容忽视。该书选文精当，所选皆为各个时期重要的、有文采的诗文，且首创每单元由文选、常用词介绍、古汉语通论三部分结合的体例，为教者、学者称便。目前很多古汉语教材仍然采用这种体例。参与这部教材编写的，都是有相当功力的学者，如萧璋先生、郭锡良先生等。当然，由于教材成于众手，且是草创，注释方面时有瑕疵，此诚难免。由于此书的重要地位，自出版后众所瞩目，指瑕擿失之作常有，这对学术的繁荣是有利的。
　　Sting由于专业关系，常常翻阅此书，或见不妥之处，则书于纸端，积渐成帙，今取《鲁仲连义不帝秦》一文中数则，帖于此处，与诸君交流，并求教于大方之家。

【聼朝】
　　原文：“天子巡狩，諸侯辟舍，納筦鍵，攝衽抱几，視膳于堂下。天子已食，退而聽朝也。”《古代漢語》對“退而聼朝”的註釋是：“諸侯退回自己的朝廷上去聼政辦公。”
　　今按，此注釋不妥，釋義有誤。“聼朝”實際上是個聯合結構，“聼”的主語是“天子”，而“朝”的主語則是“諸侯”。“聼朝”實指“天子聼，諸侯朝”，意思是：“諸侯向天子述職，天子聽取諸侯的彙報。”“聼”與“朝”實為一個過程的兩個方面，不同角度而已，故可連用或對擧。刘勰《文心雕龙•章表》：“天子垂珠以聽，諸侯鳴玉以朝。” 《孟子•梁惠王下》對“朝”有明確的解釋：“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


【投其鑰】
　　原文：“魯人投其鑰，不果納，不得入于魯。”《古代漢語》注釋：“投其鑰，指閉關下鎖。”
　　今按，此注得其大意，但語焉不詳。投，落也，落下也，這裡指放下。鑰，古代封閉大門所用的豎杠。古人閉門，所用來封門的門栓，橫木謂之“關”，直木謂之“楗/鍵”（此今語“關鍵”之所由來），或謂之“鑰/籥”。《方言》第五：“户鑰，自關之東，陳楚之間謂之鍵；自關之西，謂之鑰。”此种豎杠穿過門后的銅環，下端落入地面的凹槽，配合橫木（“關”），可將門戶關閉得嚴嚴實實。所以這裡的“投其鑰”就是指“放下大門的豎杠，（把門封死）”。


【過而遂正天下】
　　原文：“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于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矣。”註釋：“這句話不好懂，疑有誤字。《史記》作‘過而為政于天下’。司馬貞《索隱》：‘謂以過惡而為政也。’以備參考。”
　　今按，此句並無誤字，意甚顯豁。過，過惡也，指秦囯“棄禮義而上首功”之行爲也。正，統治、治理之意。《尚書•說命》：“以台正于四方。”（台，我也。）“正于四方”與此處“正于天下”意義全同。介詞“于”又或省去（此古文常見之例），如《囯語•楚語》作“以余正四方”。至於《史記》作“為政于天下”，乃用漢時口語轉寫古語，此史遷之慣例，不可據以爲《戰國策》有誤字。遂，順承連詞。全句意謂：“（秦王）行事過惡而能因此統治天下”，故下句云“則連有赴東海而死矣”，文氣通暢，並無滯礙。

lamses

【過而遂正天下】
　　原文：“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于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矣。”註釋：“這句話不好懂，疑有誤字。《史記》作‘過而為政于天下’。司馬貞《索隱》：‘謂以過惡而為政也。’以備參考。”
　　今按，此句並無誤字，意甚顯豁。過，過惡也，指秦囯“棄禮義而上首功”之行爲也。正，統治、治理之意。《尚書•說命》：“以台正于四方。”（台，我也。）“正于四方”與此處“正于天下”意義全同。介詞“于”又或省去（此古文常見之例），如《囯語•楚語》作“以余正四方”。至於《史記》作“為政于天下”，乃用漢時口語轉寫古語，此史遷之慣例，不可據以爲《戰國策》有誤字。遂，順承連詞。全句意謂：“（秦王）行事過惡而能因此統治天下”，故下句云“則連有赴東海而死矣”，文氣通暢，並無滯礙。


本段《戰國策》與《史記》不一處，過而爲，過而遂，似幷非癥結。至于樓主所言“顯豁”，也可再行推敲。

史記此段癥結首發于正義索引兩家句讀不一，正義曰：“至過字爲絕……過，失也”，索隱則將過屬下文。鮑彪曰，過猶不幸。王念孫曰過猶甚也，日本學人中井積德言此過字猶言“萬一”，瀧川資言釋之爲“（將）過”。今人《戰國策》注譯本似多從王説。

王力本懷疑之誤字似是“遂”字，但因司馬多改換舊說，且“遂”“爲”二字字際關係尚有不明，故求穩妥，存疑置之，不失爲一法。

aliern

《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此句作“天子已食，乃退而聽朝也”。《古代漢語》將“聼朝”釋爲：“聼政辦公”，似無不妥。

sting

引用第2楼aliern于2010-01-18 15:53发表的 :
《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此句作“天子已食，乃退而聽朝也”。《古代漢語》將“聼朝”釋爲：“聼政辦公”，似無不妥。

aliern兄：“听朝”一条，我的解释确实有问题。“听朝”释为“处理公务”是对的，我的解释反而迂曲了。这一点，我在以前的一个帖子里也有说明和纠正（时间过了很久，忘了在哪个帖子里了）。此贴因早已沉底，觉得没有人会去看了，故而未作修改。

lamses

呵呵，得由我抱歉了……是偶在挖墳……看來沒能把相關者都挖出來……

oliven

今天又学习了几个汉字的一些意思，汉字博大精深，内涵丰富，没事就翻字典，很有意思，呵呵
比如“关键”，何为“关”？何为“键”？要不是sting老师提及，真不知道原意。谢谢sting老师！

lamses

引用第5楼oliven于2010-01-19 22:06发表的 :
今天又学习了几个汉字的一些意思，汉字博大精深，内涵丰富，没事就翻字典，很有意思，呵呵
比如“关键”，何为“关”？何为“键”？要不是sting老师提及，真不知道原意。谢谢sting老师！

sting兄確乎深湛，你我一起受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