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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看到我翻译的《TRIZ的现在与未来》文章中TRIZ大师说：“TRIZ无疑是现象学理论”，询问我：什么是现象学？创新的理论如何发展成为科学？我将分两次分享给大家。 想象一下，你面前放着一个苹果。科学家会研究它的化学成分，心理学家会分析你大脑的神经反应，但现象学家会问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苹果作为苹果，是如何呈现在你意识中的？ 它的红色、圆润、可口——这些特质在你意识里是怎样显现的？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开启了一场颠覆我们认知方式的哲学革命。让我们从胡塞尔的现象学出发，穿越到海德格尔的解释学，看透事物背后的“游戏规则”，得出TRIZ如何发展的结论。 一、现象学：一眼看穿本质的艺术 德国哲学家胡塞尔创立的现象学，核心思想是 “回到事物本身”。他不关心事物的物理属性或心理反应，而是专注于研究事物在我们意识中呈现的方式。 1.本质直观：看见看不见的 胡塞尔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概念——“本质直观”。他认为，我们不需要看遍世界上所有的三角形，只需要几个例子，就能在意识中直接“看到”三角形的本质：三条边、三个角、内角和180度。 这就像你脑海中进行的“想象实验”： ü 想象一个杯子 ü 去掉它的颜色（还是杯子） ü 去掉它的材质（还是杯子） ü 但如果去掉它盛装液体的功能——它就不再是杯子了 那个让杯子成为杯子的“底线”，就是胡塞尔所说的本质。他发现，数字、几何图形、意义这些“观念对象”，既不属于物理世界，也不属于心理世界，却能被我们直接把握。 2.TRIZ：技术领域的现象学实践 这正是TRIZ（发明问题解决理论）被称为“现象学”的原因。TRIZ大师们研究了成千上万的专利，不是简单归纳，而是像胡塞尔一样进行“本质直观”： ü 剥离具体技术、行业、年代这些“表皮” ü 直接看到发明问题的本质矛盾（如“既要强度高又要重量轻”） ü 提取出40个本质的发明原理 ü 建立矛盾矩阵，找到超越经验的普遍规律 TRIZ问的正是现象学式的问题：发明的本质是什么？什么使发明成为可能？ 二、解释学：我们戴着怎样的“眼镜”看世界？ 如果现象学是教我们如何看，那么解释学则是教我们反思：我们为什么能这样看？ 1.前理解：我们都有“有色眼镜” 海德格尔发展了解释学，他指出：我们永远不是“空白”地认识世界。每个人都戴着一副由文化、历史、语言、经验构成的“眼镜”，所有理解都通过这副眼镜过滤。 这就是“前理解”——使理解成为可能的前提条件。 2.两个层次的真理 海德格尔做出了关键区分： 存在者的真理：关于具体事物的知识（如“这杯水重200克”） 存在论的真理：使认识成为可能的框架（如“我们为什么能把水当作对象来称量”） 前者是棋盘上的具体局面，后者是下棋的规则本身。 三、从“看本质”到“看规则”：核心转变 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根本分歧在于对“本质”的理解。 胡塞尔：本质是一种特殊的“观念对象”，可以被直接“看到” 就像在个别苹果之外，存在着“苹果的本质” 海德格尔：本质不是“对象”，而是使我们认识对象的框架、条件、规则 就像象棋规则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使下棋成为可能的“条件” 这个转变，可以用一个绝妙的比喻来理解：游戏规则 四、游戏规则：理解本质的最佳比喻 想象你在看两个人下象棋： 两种规则 1.设定性规则（深层规则）：决定“这是什么游戏” 如：象棋是两人轮流走棋、有输赢、棋子按特定方式移动 违反后果：你根本不是在玩这个游戏 2.内部性规则（表层规则）：决定“如何玩好这个游戏” 如：开局走“炮二平五”、中局注意保护“车” 违反后果：你只是个差棋手 相关书籍中有句精辟的话： “那些在下棋时像跳马一样走象的人，并不是一个坏棋手，因为他根本不是在下棋。” 这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有些规则一旦违反，整个活动就会瓦解。 五、生活中的解释学时刻 1.海伦·凯勒的顿悟
盲聋女作家海伦·凯勒的著名故事，完美诠释了解释学： Ø 当老师在她手心写“水”字时，她不只是学会了一个词 Ø 而是突然领悟到：每个事物都有一个“名称” Ø 那一刻，整个“语言世界”向她敞开了 这不是简单的词汇学习，而是从“存在者层面”（这个液体叫水）跃升到“存在论层面”（理解“命名”这回事本身）。 2.对话的本质 1）现象学会问：对话有什么特征？ 两个人、有来有回、传递意义…… 2）解释学会问：什么使对话成为可能？ 必须把对方当作有意图、能理解的主体 如果你把对方当成无意识的机器，对话就不可能了 正如文中所说：“那些将对话伙伴视为一个客体的人，不再会把他们当作对话者。” 六、本质变形：现象学的实验方法 胡塞尔发明了“本质变形”方法，来发现事物的本质： 1.想象一个事物 2.在想象中不断改变它的属性 3.找出哪些属性改变后，这个东西就“不再是它了” 例子：什么是“物”？ 如果一个“物”没有因果关系——不影响任何东西，也不被影响——那它就是“幽灵”，不是真正的物 但一个物可以没有颜色（如空气） 结论：“处于因果关系中”是物的本质，“有颜色”不是 例子：意向行为 你可以说“故意打碎杯子” 但不能说“不小心故意打碎杯子” 也不能命令人“从梯子上不小心摔下去” 这揭示了“意向行为”与“自然事件”的本质区别。 七、科学、艺术与哲学：不同“游戏”的不同规则 1.科学研究的设定性规则包括： Ø 假设因果关系存在 Ø 要求可重复性 Ø 事件必须在时空中发生 如果有人声称“这个事件没有原因”，他就超出了科学的边界——不是在研究科学，而是在进行别的活动。 2.艺术欣赏： Ø 纯感官：看到色彩、线条、形状 Ø 现象学层面：如何“一眼看到”这是一幅画、一个空间 Ø 解释学层面：带着怎样的文化背景、美学训练来理解这幅画 不同的“游戏”有不同的深层规则，决定了什么算“好玩法”。 八、解释学消解悖论：为什么本质不是“另一个对象” 这里有个哲学难题：如果“红色”的本质（红性）本身也是“红的”，就会无限上推——“红性”的红、红性的红性……无限循环。 解释学巧妙化解了这个悖论： Ø “红性”不是一个红的对象 Ø 而是我们如何把一类经验看作“红色经验”的视域、框架 Ø 就像“足球规则”本身不参加比赛，它只是规定什么是比赛 九、TRIZ的发展：从现象学到解释学 早期TRIZ是纯粹的现象学实践： Ø 剥离具体，直观本质矛盾 Ø 40个原理如同40个“技术本质” Ø 矛盾矩阵揭示技术进化的普遍结构 但成熟的TRIZ应该已经进入解释学阶段： Ø 不再死记硬背40个原理 Ø 而是反思：我们处在怎样的技术思维范式中？ Ø 为什么某些矛盾会反复出现？ Ø 技术进化背后是怎样的“存在方式”在推动？ 当乔布斯“重新定义手机”时，他做的正是解释学工作——不是解决现有手机的矛盾，而是改变游戏规则本身。 十、总结：两种智慧，一个旅程 一句话区分： 现象学说：让我们直接看到事物的本质 解释学说：让我们理解为什么我们能这样看 给你的实践智慧： 1.当面对复杂问题时（无论是技术难题还是人生困惑）： 先用现象学方法：剥离表象，直达本质 再用解释学视角：反思这个问题是在什么框架下成为“问题”的 2.当与他人沟通困难时： 意识到你们可能在使用不同的“游戏规则” 不是谁对谁错，而是规则不兼容 试着找到或创造共享的“设定性规则” 3.当寻求创新突破时： 不要只想着在现有规则内做得更好（内部性规则） 勇于质疑和改变深层规则本身（设定性规则） 真正的颠覆，往往是游戏规则的改变 从现象学到解释学的旅程，不仅是哲学的发展史，更是一种思维方式的进化。它邀请我们：不仅要做世界中的玩家，更要做游戏规则的观察者和反思者。 最终，我们不仅学会了“看”，更学会了看“看”本身——这才是真正的智慧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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